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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番外三(1/1)

那一年的元宵节,晚饭时分,季少棠照例陪赵先生吃过元宵,说些有的没的闲话。

赵先生终是没忍住,道:“少棠,明日雁回两口子便要走了。你不去送一送么?不管那个是真雁回也好,假雁回也罢,人家帮过咱们的大忙,都到这会了,咱们总该去送些赆仪。”

季少棠道:“娘拿主意吧。”

往下便没话了。

季少棠寻了个借口,说自己乏了,回房歇息去了。

他那段时间,很不喜欢在屋内点灯。天黑后,总是在暗夜里枯坐很久。元宵那日也是。说是乏了,却迟迟不上床歇息,只是坐在黑暗里,任由洒落床前的月光将他映照的半明半暗。

赵先生心中忧虑,来到季少棠门外,敲响了儿子的房门。房内迟迟没有动静,赵先生只得自己推门而入。

季少棠坐在黑暗里,全身抽搐得厉害,似乎是因为怕惊吓到母亲,他将哭声压抑到了极致。

赵先生从未见过儿子哭的这般伤心,急得忙上前一把将他揽在怀里,道:“少棠,你这是怎么了?”

季少棠好似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直在哭。半晌才道:“娘,我喜欢的姑娘,已经过世了那么久。可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表错了情。

赵先生忙劝慰道:“还会有好姑娘的。少棠,你不要这么死心眼儿。”

“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了……”

……

赵先生那时候以为,儿子不过是一时伤心,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杨雁回于他,更像是儿时的一个玩伴。以前杨雁回就生活在京郊,儿子时常能看到,所以总也忘不掉。现在给他知道,雁回的魂儿早换了,而且就连那换了魂儿的雁回都已走了。儿子总有一日,会淡忘掉杨雁回的。

时间很快就证明给赵先生看,她想错了。

转眼六七年过去。季少棠始终都没有生出过再成亲的念头。

有人给他说亲,他总是推说很忙。

季少棠也确实很忙。

他曾经“做个廪生,每月领廪膳,再继承母业做个教书先生,赚些束脩”的“雄心壮志”,再也没办法实现了。一个因为有伤风化被革了功名的人,就算曾经是举人,就算有人说,那件事极可能另有内情,也是收不到学生的。

所幸还是有人愿意花钱请季少棠做幕僚的。毕竟他文章写得好,有考举人的能耐,这是人人都清楚的。他后来帮邢家伸冤,那起官司赢得还是很漂亮的,明显也不缺头脑。

一个被调任华亭县的历姓监生,以一年二百两银子的价钱请了他去。

那历知县礼数周到,该送的礼一样不差,还给他安排了几个小厮服侍。华亭县又是个富庶繁盛之地,季少棠便携母随同历知县去了华亭。

赵先生很是疑惑:“一个知县,一年的俸禄也才几十两银子罢了……”

季少棠叹息一声。他很想问问母亲,一个同知一年的俸禄是多少,为何母亲幼年时,家中却是仆婢成群。当然,他不会真的问出来惹她平白感慨就是了。

到了华亭不久,那位历知县便后悔请了季少棠来做幕僚。那价钱花的,真是太不值了。

他千里当官为什么?为财啊!偏偏季少棠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无论什么人将官司打到他跟前,无论朝廷摊派什么样的赋税下来,季少棠都不能帮他出主意搜刮钱财。

历知县上下打点,好容易捞了个大肥缺,并不是为了来当清官的。

季少棠其实也很快就明白了历知县想让他做什么。大约天底下的幕僚,泰半要帮官老爷打这些主意。季少棠做不来这些,但也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钱财。他便主动包揽了所有的往来公文。是以,季少棠的幕僚生涯,还是很忙碌的。

季少棠熟知律法,公文又写得出人意料的漂亮、得体,还是很堪大用的。历知县也就不好给他脸色看了。干脆又在当地另外请了个幕僚,一年只需一百两银子即可。

不过,那历知县除了搜刮钱财外,还是能想着些许朝廷和百姓的。钱财他是要的,可政绩也要好看。这于国于民于己,那都是有好处的。

在出政绩方面,季少棠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他还是帮着历知县办了不少漂亮事的。历知县对他越来越满意,每年奖赏他的银子,少说有个五六百两。

季少棠家里人口简单,只有他和赵先生两个,平时花不了多少银钱。他虽买了两个丫头服侍赵先生,统共也就花了二十两银子。他自己又没什么耗费银子的嗜好,是以,他做幕僚挣来的银子,大都省了下来。

历知县在华亭任满后,升任先宁知州。赵先生并不愿去那里,季少棠也不想再做幕僚了。官场上那些事,虽然他也应付得来,帮历知县出谋划策从未出过差错,但也着实让他觉得疲惫。何况看清了这清平盛世下,依旧是十官九贪的官场后,他也并不想再与这群人为伍了。让他以一己之力揭发这些人,他是做不到了,但总还可以独善其身。是以,季少棠便以老母思念故土为由,向历知州辞行了。

母子两个带着丫头,一路坐船回京,路上又在各地采买了许多东西,回到京郊后,分送给了族人。

季少棠又用三百两银子,在京里买了一座两进的院子。左右邻居也都是风雅之士,平日里无甚龃龉,偶尔坐在一处吃茶说话,倒也相处得甚好。

一番折腾下来,赵先生算算儿子交到她手里的银钱,大约还余了一千五百两。要按赵先生的意思么,在乡间置地不错。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京郊几乎已无地亩可买了。她也不过机缘巧合,在季家原本的地亩附近,又买下来三十亩地罢了。还是因为那家子孙不争气,败坏了家业,赶巧要卖地。

季少棠并不想守着这点银子坐吃山空。他盘了一家茶馆,开始做些小生意。他头一回做生意,从不敢大意,每天都守在店里忙,慢慢的,茶馆的生意越来越好。

当然,他的生意做得顺利,也是因为没什么人来找他的麻烦。毕竟他上交杨探花,下交焦总镖头,而且交情很不错。杨探花就是杨鸿。焦总镖头就是焦云尚。话说回来,杨鸿高中探花,骑马游街那一日,着实风光!听闻这个年轻俊秀的探花已然婚配,立时碎了一大片少女芳心。

很快,季少棠开了一家更大的茶楼。茶楼里时常请人唱戏,唱曲,说书。季少棠在这时候,展现了一回生意头脑。他从不花钱请名角,反而专盯着市面上新出的话本,哪个话本卖得好,他便请人改成戏本子,再请人唱。他早先是卖过话本的,那时候,他趁机看了不少话本,也了解什么样的人偏爱什么样的话本。这些人爱听的戏,爱听的书,自然也是一类的。

没多久,季少棠就和邢家联手做起生意了。邢三公子会物色许多又好看又适合改成戏的话本刊刻了来卖。发现哪本卖得更好一些,大都是什么样的人在买,都会先跟季少棠说,还会向季少棠推荐合适的人来改成戏本子。在茶楼唱火的新戏,又会有人慕名去买话本来看。

季少棠有时也会翻阅从各地传入京城的新话本。只是,他再没看到过李传书的话本了。倒是看见过与李传书的风格极像的话本,每一本都卖得极好,疑似杨雁回换了新的名号在写本子,但又不能确定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就这样,季少棠每天都很忙。忙的实在无暇顾及终身大事。

赵先生又逮住机会,置办了几十亩地。粗粗算来,季家如今也有个百十亩地可以吃租子,京中有住的极舒服的宅子,且又添了几个家人伺候,京郊还有一处小院子。她手里也有个不到二千银子。那座大茶楼的生意也是极好的,许多人都艳羡不已。

可是赵先生并不觉得如何开心。以儿子的品貌和家资,居然到如今都还没让她抱上孙子,这实在是太不符合情理了。

赵先生这些年为了让季少棠另娶,已是磨破了嘴皮子。反正季少棠就一个字——忙。

赵先生心里很窝火。世上的大忙人那么多,也没见人家耽误了娶妻生子。

终于有那么一日,赵先生决定给季少棠一些厉害瞧瞧。否则小兔崽子还真以为翅膀硬了,可以不拿她的话当回事了。

……

这日夜里,季少棠正在灯下看账本时,赵先生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了。

季少棠连忙合上账册,起身接过托盘来,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又扶赵先生坐了:“娘怎么还不歇息?”

赵先生道:“你不是也没歇着?每日忙到这么晚,娘看在眼里怪心疼的。先喝了那碗粥,仔细凉了。”

季少棠便喝了粥。

赵先生又道:“后天便是杨翰林给他家二小子办满月酒的日子,你记得过去。别又忙得忘了。”

赵先生说起这个,真想哭给季少棠看。杨鸿他们家老二就要办满月酒了,杨鹤他们家的老三也快出生了。偏偏她们家少棠还在打光棍。

季少棠道:“儿子自然不会忘了这事的。”

赵先生发现季少棠面上没有一丁点羡慕别人家儿孙满堂的意思,心中不免生气。但她面上依旧很是慈祥,还微微蹙眉咳嗽了两声。

季少棠关切道:“娘身子不舒服么?”

赵先生道:“年纪大了,难免多添些毛病。何况咱们这家业也比从前大了些,我一个老婆子天天管着一家子人,颇有些吃力。”

季少棠道:“娘受累了。”

赵先生道:“你若真心疼娘,就赶紧娶个媳妇儿回来,也好帮娘分担分担。你这回再娶一个,娘一定好好疼媳妇儿,再不会三天两头的闹,保证不给你添堵。你也赶紧让娘抱上大胖孙子……”

季少棠顿时觉得不好。他想将话拐走,便顺着赵先生说的上一件事道:“娘,你说杨兄给儿子办满月酒,咱们送多少礼金合适?”说着说着,他便鬼使神差道,“也不知杨兄这次办满月酒,雁回会不会来?”

她已走了六七年了。这些年,京中又出来过许多新闻,那些新闻很快又变作了旧闻。关于李传书的种种传闻,也早已成了旧闻。虽说依旧有人提起,但说起此事的人越来越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惹得人议论纷纷了。就连秦尚书,都敢抛头露面,来他的茶楼里喝茶听戏了。

赵先生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之下,再抑制不住火气,怒道:“少棠,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季少棠被问的怔住了。他怎么忽然提起雁回了?

赵先生直起身子,急得直拍桌子:“你当初分明对我说,你喜欢的是原来的雁回。敢情都是唬我的?原来你还惦记着早就跟俞谨白远走高飞的雁回。我说呢,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肯再成亲。你还巴望着雁回能回来嫁你不成?”

死小子,到底能不能分清楚自己喜欢的是哪个。

“儿子绝没有这个意思。”季少棠恨不能指天誓日,以证清白。

“没有?”赵先生道,“你心里若真没有这妄念,你就马上给我成亲。明年我就要抱孙子。”

季少棠道:“娘,儿子真没有那个心思……”

“你……”赵先生给这不孝子气得一阵头晕。季少棠赶紧上前扶她坐下,赵先生却不坐,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又高声道:“小红,传家法。”

家法……

季少棠直到现在听到这两个字,脊背都发凉。不怕这两个字的人,那都是没被爹娘用家法教训过的。

他已有十年没挨过家法了。赵先生更是在八年前,便将那根家法拿去做了烧火棍了。这又是哪里来的家法?

很快,一个小丫鬟捧着根荆条进来了。那荆条手柄处扁平,还包了红绫布面,跟以前那根屡次将他折磨的痛苦不堪的家法一模一样。

季少棠看得全身发麻,眼皮直跳。自从帮邢老先生挨过了二十大板后,他已多年没受过皮肉之苦了。他也并不想再受这种苦楚。

小丫鬟进了屋后,看了一眼季少棠,又看一眼赵先生,磨蹭了半天,也没走到赵先生跟前。

赵先生板着脸,不满道:“这是等着我亲自动手去请家法来呢?”

那小丫鬟还是不肯动,哭丧着脸道:“老太太……”

赵先生道:“我没说你,我在说这个不孝子。”

季少棠有些不明所以。

赵先生瞪他一眼,道:“规矩都忘干净了?还不去请家法来!”

季少棠苦着脸道:“娘,你就给儿子留些脸面罢。”

赵先生道:“给你留面子,我的孙子就抱不成啦。快些去请家法来,你要我说几遍?”

季少棠只得走到小丫鬟跟前,双手接过家法,又一步一挪来到赵先生跟前,双膝跪地,将家法高高捧起来。只是那句“请母亲重重责罚”,他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赵先生接过家法来,又对那小丫鬟道:“你出去罢,也不许旁人进来。谁敢来劝,我连他一起教训。”

小丫鬟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赵先生这才提着家法走到了季少棠身后。

季少棠这次并没有乖乖撩起衣襟,伏下身子。赵先生倒也并不在意他的请罚不合规矩,当下便高高举起了荆条。

季少棠瞥见赵先生投在地上的影子,只道她真要打,忙讨饶般叫了一声:“娘!”

“怎地了?现在知错还不晚。”赵先生垂下了手,板着脸道。

季少棠道:“娘总该告诉儿子,儿子到底错在哪里了。”

赵先生道:“你到如今还不知错?老大不小了,还不肯娶妻成家,让老母亲为你操碎了心,这便是不孝。既是不孝子,便理当教训。你给我好好受着。”

赵先生复又抬起手里的荆条,狠狠落了下来。季少棠听着风声不对,不等家法落在身上,忽然便如个兔子般窜了出去,躲到了长条案几后头。

赵先生没打到儿子,手里的荆条落在了一条凳子腿上。反了天了,小兔崽子敢逃跑了。赵先生干脆捂着心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仿佛要被儿子气过去了。

季少棠立刻从案几后头转了出来,神色担忧:“娘……”

“你是成心要气死我!”赵先生很是悲愤。

季少棠重新乖乖跪倒在赵先生身前:“孩儿不跑了,娘若生气,只管教训孩儿便是。”

赵先生果然又抬起手来。季少棠立刻哀嚎起来:“娘,能不能……不打呀?”

“不能。”

“到底要儿子如何做,娘才能消消气?”他是真不想挨揍。好好的,她老人家怎么一门心思的又要动家法呢……

赵先生道:“你马上娶妻!”

“娶……娶谁?”

“我今儿上午才相看了一个姑娘。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孩儿,家中也颇过得去,只可惜十岁上,父母都过世了,跟着兄嫂长大。目下还不到十七,生得花容月貌,性子也是你喜欢的。娘这次绝不会看走眼了。那真真是个好姑娘。你也定会喜欢她的。”

季少棠道:“孩儿……能不娶么?”

赵先生气得直抽气。她挽起袖子,一副准备结结实实揍季少棠一顿的架势:“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娘的已是和你有商有量了,你还敢如此放肆。”

季少棠忙道:“母亲息怒,儿子的婚事但凭你老人家做主。”

赵先生这才丢开手里的荆条,心满意足的离去了。早知道这么简单,早吓唬他一顿就好了。

季少棠瘫坐在地上,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没骨气了,居然被老娘拿着根荆条就吓得同意成亲!

可他真的很怕那根荆条。

……

自打儿子定了亲,赵先生每日里喜笑颜开,满面春风。婚期很近,时间很紧,赵先生却将一切都操办的井井有条,风风光光。

季少棠已经回过劲儿来了。那天夜里,赵先生分明就是吓唬吓唬他罢了。偏偏他却着了道。可是看着老人家这么高兴,他连反口的话都说不出来。

唉,日子总要过下去,人总要往前看。成亲便成亲罢。

……

洞房花烛夜,季少棠坐在床沿上,看着蒙了盖头的新娘,真希望这婚事只是一场梦。

喜娘将喜秤递到他面前,他只得接了过来,去挑开新娘子的红盖头。岂料喜秤刚伸到盖头下面,那新娘子便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整个人向后缩去,一直缩到了绣床的另一角。

喜娘一时看傻了。

季少棠也甚是莫名其妙。但他很快便明白过来,这个小新娘子,心里也着实忐忑,她这是在害怕。不过这反应也着实大了些。

季少棠对那喜娘道:“有劳你了,你先出去罢。我自会与她好好说话。”

喜娘便依言退了出去。

那新娘子依旧缩在角落里,不肯出来。

季少棠问道:“你是怕我么?”

新娘子清清甜甜的声音便从盖头底下传了出来:“人家都说你不是好人。”其实,并非所有人都跟她说,季少棠不是个好人。也有人对她说,季少棠是个顶顶好的人。可她面对终身大事,心中着实忐忑,所以总担忧他不是个好人。

季少棠失笑道:“人家还说什么了?”

新娘子十分委屈,道:“人家还说,你都是二婚了。你已经有过一个娘子了。”

听起来,她对此很是耿耿于怀哪!季少棠并不想和人说起他的第一场婚姻。他便道:“这样的时节,你又穿了好几层衣裳,不热么?我出去帮你拿一碗冰奶酪来。”

新娘子隔着盖头,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还有关门的声音,这才放松下来,长长舒了口气。不过想一想,她那新郎官的声音倒是好听得紧,清润温和,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实在不像个坏人。

这鬼天气,果真热得紧。新娘子没忍住,一把掀开了盖头,拿在手里当扇子使。才摇了几下盖头,新娘子便怔住了,侧头看着依旧好端端坐在床沿另一端的季少棠。他根本没走!

不过,只看了一眼,新娘子便再也不害怕了。

他还很年轻,并不像别人故意吓唬她时说的那个样子。他们骗她说,季少棠比她老很多。他不只年轻,还长得很好看。眉目温润,俊雅端方。比她以前见过的任何男人都好看。他也不像个生意人,反倒像个闲散的风雅公子。

季少棠也在看着她的新娘子。她的妆很厚,所幸还没花掉,但依旧让人无法窥见真容。他唯能瞧出,她有一双与那浓厚的妆容极不相称的天真无邪的眸子。

新娘子却是只看了他一眼便呆住了。她的目中先是惊艳,后是狂喜,很是失态。

新娘子直勾勾瞧了他半晌,忽然便好似一只小鸟一样朝他飞扑了过来。她似乎很惊喜,眼睛亮得像星星,人也顾不得矜持了,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叫道:“恩公!”

季少棠被这个称呼叫懵了。从来只有邢三公子开玩笑时,才会这么称呼他。这凭空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喊他“恩公”的?

新娘子看出了他的疑惑,忙道:“恩公不认得我了?”

那为何她却认得他呢?一定是脸上的粉太厚了。她早说不要给她扑那么厚的粉了,那些人简直是要拿香粉将她糊住。

新娘子忙拿出手帕来,要擦去脸上的厚粉。她脸上本就有汗,这么一擦,脸便花了,看上去着实诡异。

“恩公,这下你认得我了么?”新娘子边问,边看了一眼菱花铜镜里的自己。这一看,她差点急哭了,“恩公,我没有这么丑。我不丑。”一边说,一边擦得更狠了,脸上花得更厉害。

季少棠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怪不忍心的,忙道:“这屋里有水,洗去那些脂粉就好了。”

他起身去帮她舀了一盆水来。

新娘子又看呆了。他低头舀水时的样子真好看。他的手指也很好看,纤长有力。为什么男人的手也能这么好看呢?做丈夫的,还能给妻子打洗脸水么?父兄都是教导她,要服侍夫君,要对夫君恭敬有加。

呆了一呆后,新娘子这才一头扎进脸盆里,将脸上的脂粉洗了个干干净净。

她抬起头来,望着季少棠笑。她的眼睛很大很漂亮,仿若春水横波。圆而小的脸上,梨涡隐现,鼻梁秀挺,朱唇皓齿。

她果真很美,又美又俏。

她说:“那一年,家里人带我去看花灯。都是我自己太淘气了,四处乱跑,结果落水了。后来,恩公就跳下水,将我救上来了。现在想想,都过去十年……不,都十年半了。恩公的样子,倒是与那时候略有不同,不过我肯定不会认错人的。”

季少棠终于知道她是谁了。原来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当年她也不过五六岁大,只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罢了。缘分二字,果真是奇妙。这个小娃娃居然做了他的新娘子。

想到这就是自己救过的小女娃,季少棠心中莫名就对他的新娘子生出几分好感和怜惜。

她不止生得美,性子还很活泼,话又多,说起话来,像一只吱吱喳喳的燕子。

她似乎很高兴,恨不能一直围着季少棠跳。季少棠不说话,她便以为他还是没想起来,便一直在解释:“恩公还是没想起来么?我记得那时候,恩公将我救到岸上,一直……一直抱着我,跟我说‘不怕了,没事了’。后来,爹就带人来了。爹怕你冻坏,还叫人取了他常穿的斗篷来,说送与恩公挡风。可是恩公一直急着要走。爹还问恩公叫什么名字,恩公却顾不得答言,只说还有朋友在等着,便匆匆走了……恩公你还是没想起来么?”

季少棠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

新娘子忽然便静了一静。恩公的笑声也很好听。

季少棠笑完后,便无奈的摇了摇头。娶了这么个娘子,只怕他日后的生活定然热闹得紧。不过,他却莫名的开心起来。他心里居然还挺期待日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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