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步寻明 ！顾寻久久未回应杨谨，只是静静坐在这少年的身旁，眼睛有几分出神地望着前方。
“顾寻。”杨谨忽然喊她一声，将顾寻重新唤了回来。他轻轻跳下石桌，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嘴角微微下沉，十分认真道，“今天我还得去学堂，不能在你这儿久待，不过今日我说的话，你可得记住了。”
顾寻眨眨眼睛，不置可否。
杨谨的咽喉动了动，他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他还过于年轻，尚且不能妥帖地拿捏与人相处的态度，近之则不逊，远之则畏。他小心观察着顾寻的反应，见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三公子在府中多加小心就是了，那丫头的事情也无需再查。”
杨谨应了声，见顾寻并不计较他的言语，他微微有些放心。
“对了。”顾寻忽然起身，神情也有几分肃穆，她轻声道，“我当下身份特殊，万不可让府中人知道我曾过问你杨府之中的事情，否则便是开罪了皇上，我的性命也就岌岌可危了。”
杨谨一怔，随口便接道，“你，你又吓我？”
顾寻一笑，心道，谁让你口风不严呢，面上却摇了摇头，“自然也包括你的灵姐姐，府中人多嘴杂，保不齐就有皇帝的眼线。这一次，我可没有言过其实，三公子自己也应该是明白的。”
杨谨点点头，与顾寻告别之后便很快推门而出。
顾寻一个人坐在厨房前的空石桌上，凝神而思。现下的情形似乎有些复杂，她心中思绪纷繁，亦不知该如何排遣。
忽然身前投下一片阴影，顾寻回过头去，便看见天枢已站在了自己身后。
“道长。”顾寻向天枢微微点头。
天枢目光明亮，他开门见山道，“今早锦衣卫来过这里？”
顾寻点头，正要开口解释锦衣卫的来意，便听得天枢叹了口气道，“如此，我也就不再你这儿叨扰了，多谢你这两日的款待。”顾寻见天枢似是有离去之意，连忙道，“道长误会了，那些锦衣卫不是来查你的，而是我与他们中的一位乃是旧日好友。昨日我当街被人刁难，他出于好意便派了几个锦衣卫来我这儿护我周全。听说外头现在正四处搜寻道长你的踪迹，道长还是就在我这宅院中多留些时日吧，时一也……时一多半也需要你多照顾些。”
天枢双眉一蹙，“你被当街刁难？对方是谁？”
顾寻摇了摇头，笑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不提也罢。这些人前几日也曾来寻衅，大抵是看着这宅院中只有我与时一居住，所以比较好欺负吧。若是道长也走了，再遇上这些事情，我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顾寻止了言语，只是默默望着天枢，眼中无奈。
天枢轻轻捋了一把胡子，轻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再于你这宅院中，多留些时日。”
“多谢道长体恤。”顾寻轻声道。
天枢只是点了点头，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二人皆将目光相互错开，以免久对尴尬。良久，天枢才缓缓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那些锦衣卫找我？”
顾寻心中一怔，她当然好奇，只是觉得此事定然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也就一直忍着不问。而如今天枢自己提起，想必是打算开口的了，顾寻伸手邀天枢坐下细说，自己转身就去厨房拎了一壶茶水出来。
斟满两杯，顾寻将其中一盏移到天枢跟前。他手持茶碗，轻轻晃着里头的茶末。顾寻轻声道，“我留道长在此，虽则也算解了一个燃眉之急，但多半也是为我自己考量，道长也不必觉得欠下什么。如果此事牵连太多，不便言说的话，顾寻自然不问。”
天枢摇了摇头，“只是我个人私事，牵连虽大，却也牵不到正经人头上。你既能留我，我也就坦诚相告。这皇城之中近日大兴土木，乃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只是素来知晓皇帝喜好这些事情，我起初也没怎么在意。但是偶然得知原来在宫中妖言惑君的乃是昔日的同门，心中不忿，也就出了手。”
天枢眉眼微垂，一脸沉静之色，只是不知他心中是否也如此一般地波澜不兴。顾寻点了点头，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是以如今京城之中处处拿我，只是无人见过我的摸样，他们便在城中排查城中的陌生脸孔。”天枢轻声道。
顾寻微微皱起了眉，“我听陆秉说，此事是北斗峰上的道士所为。可见他们已经知道了道长你的来历……若无人见过你的摸样，他们又怎么知道是个从北斗峰上下来的呢？”
“那多半就是我那师弟死前留了什么线索吧。”天枢依然是一副清冷之貌，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顾寻一向敬他，此刻见天枢满面肃容，心中更有几分钦佩起来。
“道长如此也算是为民除害了。”顾寻心中如此想着，脑中却忽然浮现起嘉靖的容貌来。也不知他在那深宫之中过得如何，如今禁卫森严的紫禁城被一个道人来去自如地杀了一个皇帝宠信的术士，嘉靖定然倍感颜面大跌。
天枢的神情忽然一变，他扬了扬眉毛，起身伸了个懒腰，轻轻捶着腰，说道，“我也不能再你这儿白住撒，帮你干点什么咯。”
“道长若是想帮忙，顾寻自然感激不尽了。”顾寻微微一顿，道，“倒不如今后时一的药都给道长你好了，中药这种东西我懂的也少，正好省事。”
天枢正要接口，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人同时安静下来。这已不知是近日来的第几波莫名来客了。顾寻忍不住摇头叹息，日子越来越不太平，让人心中不免担忧。
脚步声虽然多，但随后的敲门声却十分有礼。那声音不急不缓，先响了三四下，随后便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夏姑娘。”
顾寻一怔，对一旁的天枢道，“是黄锦，皇上身边的太监。”
天枢一手摁着剑，一边慢慢退到墙边。顾寻轻声道，“道长还是先去后院，我开门探一探，若是不妙，你直接从后面离开就好了。”天枢点点头，很快消失在老宅的厅堂之中。顾寻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时才上前开门。黄锦显是已在门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是言语之中依然恭敬，顾寻开门见山问他有何贵干。黄锦只是微微皱了眉头，低声道，“皇上想见见你。”
“见我？”顾寻一愣，“皇上要见我干什么？”
“哎哟。你哪来这么多问题。”黄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都火烧眉毛的事，你赶紧跟奴婢走吧。”
“这……”顾寻略一犹豫，马上回道，“既然皇上传召，我随公公入宫一趟也就是了。但我这样入宫怕是对圣上不敬，公公容我进屋梳洗一下，您在这儿稍等片刻就行。”
黄锦正想开口拒绝，却又忽然改了口，只是道，“那你快一点儿。”
顾寻飞快地回了屋，在后院找着天枢，将此事告诉他。天枢听后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既然是这样，白天我在你这儿也不能久待，怕就怕他们前脚带你走，后脚就来搜屋子。我还是先出去避一避，顾寻你自己小心。皇帝正生着病，好像还不轻。他原本就脾气古怪，在病重恐怕就更难应对了。他要见你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顾寻原本只觉得棘手，天枢这么一说，倒让她真有几分担心起来。
天枢叹了口气，又道，“若你今晚不归，我也就再走一趟皇宫就是。那里的侍卫倒也拦我不住。”
顾寻勉强一笑，道，“我在宫中自当小心，即便今晚不归，也未必就是什么大事，倒是你和……易卿，不要自己吓自己。”天枢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顾寻又说了几句，大意也只是从前她入宫许多次，每一次都有惊无险，而且皇帝或许是真的有什么事要问问她，即便晚归也属正常。
何况，宫中还有一个陆秉呢。
告别天枢，顾寻一人对镜梳妆，她将长发重新束起，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袖口，检查了几遍，以免殿前失仪。
她出门后紧随黄锦的步子，巷口停着一辆马车，顾寻远远凝望着它，心中忐忑。
嘉靖忽然要见自己，不知是为什么。从前得知要去见他，心中总是坦然，却不知为何今日却这般不得安宁，顾寻回头望了一眼，忽然想到家中还有一个时一，不由得叹了口气。
而今她已不是孤身一人了，嘉靖最善攻心，却不知他几次欲擒故纵，到底想干什么。
上了车马，黄锦就坐在顾寻的对座，他看上去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顾寻试探一般地问道，“公公，皇上可还好？”
黄锦立时一怔，望着顾寻道，“你想问什么？”
顾寻一笑，“皇上忽然传我入宫，我担心龙颜不悦，便想从公公这儿……先打听些口信儿，不知皇上近来，可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