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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浅眉低笑(1/1)

美人烫手 !慕容源的彩头如同春天里面的一声春雷,将整个女闾炸的沸沸扬扬。

对于这些几乎终生没有出路的女子而言,这样的诱惑无疑是巨大到值得用生命去冒险的。

连一向胆小的秋生都满脸向往的扯着宁卿说了两次。

宁卿笑笑:“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是不得好死。”

秋生眨眨眼睛,小巧的脸上陷入茫然,尔后忽地像是明白什么,之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枫娘住在女闾的西北角,这个位置偏僻,但因为几座丘陵的遮挡,倒是比别处少了几分呼号的风声鹤唳。

宁卿整敛仪容,一个粗使婆子进去通报,半晌,才听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枫娘裹着一身粉色袄衣,细密的毛峰绒绒的拂在她脸上,正在用刻刀小心翼翼的在冰上雕刻着什么。

宁卿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幅九九消寒图,此时的梅花质押上已经细细密密不知道开了多少朵。

她只看一眼,立刻恭谨的低下头。

“什么事?”

“回枫姑娘的话,三王爷垂悯,将胭脂山一脉温泉赐给浣衣房,作为洗涤之用。”

枫娘手上的刀锋一顿:“哦?”

片刻,她又道:“珊姑做事也如此惫懒了,这样的事情就派一个小丫头走一遭。”声音中似乎有不满之意呼之欲出。

“枫姑娘恕罪,珊姑接恩意时太过欢喜,一时不察掉进了冰洞,现在也没寻到人呢。”

“枫姑娘?”她将手上的刻刀一扔,细密的毛峰顺着呼吸缓缓拂动,似乎对这个称呼颇为满意,粉衣衬得一张脸格外明媚,明明已经是快要四十的人,却如二十年纪的女子一般,只有仔细看去,才能看大那眼底的青紫和惫懒之态,“倒真是个新鲜的叫法。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宁卿。”

“珊姑死了,这浣衣房的事情就由你和红姑暂代负责吧。”她摆摆手,对珊姑的死没有任何兴趣,“以后没什么大事,不要过来,若问起,就说我病了。”

宁卿看到她已经微微有些变形的关节,眉间一簇,没说话。

一旁的粗使婆子领着宁卿出门,她这才看到,整个独栋木房旁边全部是晶莹剔透的梅花,或者含苞待放,或者花枝招展。映着昏黄的阳光,流光溢彩,竟如水晶宫一般。

走了两步,宁卿问道:“婆婆。枫姑娘是否长年筋骨麻痹,脉络不畅,阴雨飞雪时候,痛楚难耐?”

那粗使婆子看她一眼:“你倒是个伶俐的,这般也打听出来。”

宁卿谦逊:“婆婆,宁卿在家曾读过几本医书,也是碰巧看到过。”

粗使婆子没吭声,这般摸爬打滚上来的人,向来是不求有功,但一定不要有过,不确认的事情,她们不会冒一点风险。

宁卿娓娓道:“故骨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肾;筋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肝;脉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心;肌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脾;皮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肺。所谓痹者,各以其时,重感于风、寒、湿之气也。婆婆如有机会,大可建议枫姑娘试试,将降龙木果切片贴在脉络手腕处,不过几次,就可大大缓解,手指痉挛的痛楚。”

粗使婆子得了这个主意,牢牢记在心中,一直念叨着,连宁卿出去后往哪里拐弯的都没看到。

宁卿裹好斗篷,带上风帽,透骨的寒风穿透破旧的薄衣,让她连打了两个冷颤。

她偷偷溜到曲眠房后面的栅栏旁,四下无人,这后面向来荒僻,人迹罕至。

宁卿一间间数着房间的号数,她搂紧自己的旧斗篷,尽量遮住身形,轻微的像一只猫儿。珠儿住在靠后面几间,她须得找到珠儿,再告诉她怎么想办法到浣衣房来,不日之后,将会有一场来自北狄的偷袭,这场偷袭直接要了慕容源的命,之后便是北境的全面开战。浣衣房因为位置的关系,防守向来松弛,而她们可以据此找到机会偷偷离开。

只要离开这里,那总有法子去到西营,找到她的弟弟。

宁卿想的很清楚,她费尽心思一步一步,不过是为了自保,然后保护她的家人。

只要他们安全,父亲的门生故吏,她是知道哪些可以依仗的,届时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再慢慢筹谋为父亲翻案。

而带走珠儿,她的法子逻辑很简单:秋生是打破了白眉神被罚到浣衣院的,那只要再制造一点类似的事故,会得到类似的处理也并不困难。关键在于怎么把握这个度,又怎么让处罚引到浣衣上面来,而不是被送到女工或者厨膳。

——一盆洗不掉的酱汤或许是很好的帮助。

她细细推敲着计划的细节:欧妈妈的嗜好,在场的会有哪些人,谁会成为助攻,谁会进言,谁会漠然旁观。

然而,就在她细细思量的时候,忽听得前面雪稞子里面传来细密而压抑的异样声音。

她顿时一愣,站定竖着耳朵去听。

却是女子婉转的求~饶声,那声音带着丝丝蜜甜,丝丝缠~绵,拖长了音调,似乎带着痛楚,更像是带着哀求,叫人心尖都开始发痒。

宁卿立刻便知道前面的男女在做着什么避人之事。

她蹙着眉头,想了想,伸脚拂平地上的痕迹,刚刚准备要离开,忽然听到那女子哀婉着说道:“大人,你可是说过的,定能帮奴这一回。”

声音委婉而清丽,听在宁卿耳里却像是凭空一个惊雷,她猛然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厚实的雪稞子虽然挡住了她的视线,但是那声音却是她从小听到大的。

她听见自己的婢女珠儿软声哀求着对方,却被对方粗鲁的堵住了嘴,半晌,听见一个男人笑答声。

“小美人,我答应你的,自然不会负了你。要是将来能够进到福王府,可不要忘了今日之事,嘿嘿。”接着,便又是几声让人脸红的异样声。

“那奴就先谢过大人了。”

“你怎么谢我?”男人粗哑的声音压抑着响起。

“大人要奴怎么谢那就怎么谢了。”珠儿连回话都带着颤音。

宁卿不忍心再听下去,掩耳欲走。

她想起当日离开曲眠房之前,曾经千叮铃万嘱咐过她。言辞凿凿的回答仍然萦绕耳边。可是——

珠儿啊珠儿,不过短短几日,你竟也等不得了吗?

珠儿啊珠儿,好歹你也是丞相府邸长大的家生子,高门贵地的规矩,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福王即使再荒诞不经,怎么可能让一个军营女闾的妓子作自己的妾。

仅仅一瞬间,她已经做出了决定,自己选择的路,自求多福吧。

宁卿正要举步回去,忽然前方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一群粗使妇人气势汹汹的奔涌过来,她们面色难看,手里拎着木棍铁棒。

一群似乎才被惊醒的女奴妓子搂着粗陋的衣衫惊慌好奇的看着女闾里面的执刑妇人,人群里面,她一眼看到了浅梨,她一身束腰袄裙,在衣衫不整的众女之间有种异样的醒目。

妇人等直奔到雪稞子,雪地里顿时响起几声惊呼。

扑头盖脸的棍棒打在女子身上,她的惊呼顿时变成了惨叫,一个赤着上身的兵士从一群女人中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穿着衣衫。

紧接着,几乎不着寸缕的珠儿被拖了出来。

她死命的挣扎:“饶了我,饶了我吧,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为首的一个婆子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私下相授,你可知道犯了什么错?”

“妈妈,妈妈,我,我下次不敢了!”珠儿泪流满面,“我,我还要参加福王的冰狩的,我只是一时糊涂。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她当然知道犯了什么错。女闾妓子虽然低贱,但是严禁私下相授,作为一个新奴,她的下场便只有烛乐房最低贱的草席屋了。

她挣扎了一会无济于事,半裸的身体被几个婆子破布一样拖起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了宁卿,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板,拼命向宁卿扑去:“小姐,小姐,救救我啊。”

宁卿怜悯的看着她。

她凄凉叫了两声,眼见宁卿没有反应,而又独自站在通往雪稞子的必经之地,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忽地一厉,尖声一叫:“是你,是你报的信是不是?!”

宁卿眼里的怜悯淡下去。

珠儿兀自挣扎:“就是你是不是,这里谁也不会知道,谁也看不到。你为什么要害我!小姐,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啊!”

宁卿神色渐渐冰凉,重复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害你。”

珠儿被那冰凉一瞥一窒,脑子顿时回复了几分清醒,她猛地转过头去,恶狠狠的看向浅梨。

“浅梨,是你说的,只要买通冰狩的兵士就可以……”一团黑布塞进她嘴里,珠儿顿时咿咿呀呀说不出话,被几个促使婆子拖了下去。

宁卿站在脚步凌乱的小道中间,来路不明,去路不清。

她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上一世一样,珠儿被分配在烛乐房。即使做了那么多努力,结果,还是一样。

而和这无力相随之而来的,则是巨大的恐惧,如果重活一次,事情仍然按照上一世的轨道运行,那她的弟弟……

她猛的握紧了手。

一众妓子看着珠儿被拖下去,站在那里呆呆的,像一个个雪做的木偶,宁卿稳步走过去,经过浅梨身旁,她看了浅梨一眼。对方回应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宁卿看了她一眼,从这个浅眉低笑的女人面前走了过去。

欧妈妈揉着额角听几个管事婆子汇报着情况,她心里厌烦:福王好好的来一个冰狩,女闾至少要少几十人。

本来人手就不是很够。

方才为首的管事婆子继续道:“欧妈妈,今日出了这事,这珠儿是不能用了。”

“眼下还差多少人?”

“回妈妈的话,还差五人。”

“左副官不是说以往福王狩人只要二十名女子们啊?怎么这次多了十人之多?”

“老奴听说,是西边那位王爷近日好像也会过来,所以——”

她说的是镇守西疆和北境相邻的四王爷慕容恪。

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欧妈妈似乎太阳穴更痛了,她拂了拂手:“让其余四房各送一个人过来。”她说的是女工,司马,厨膳和浣衣四处发放犯错妓子的地方,这样的炮灰,她再舍不得自己手下的“姑娘”了。

“还多出一人……”管事婆子有些犹豫。

“就让浣衣房再多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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