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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长安(1/1)

美人烫手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一年,这一年的冬天没有下雪,城里的贵妇揽住红梅观赏时候只是叹息没有雪影红梅的清丽,只有户部老尚书蹙眉看着钦天监送来的各地星辰轨迹。

瑞雪兆丰年。

上一年春末开始滴雨未下,到这一年盛夏皇帝下了两道罪己诏才落了一场雨,紧随着这场雨的是铺天盖地的蝗虫。

蝗灾之后,寸草不生,只剩下一群饥肠辘辘的灾民。

太子揽了赈灾事项,但是和历任别的亲王的赈灾结果没什么不同,各地银两十之*盘剥进了各级官员手中。到了第二年春天,灾情不但没有遏制,反而愈演愈烈,竟然渐有□□之态。

有讨生活的流民终于窜到了长安城外,有的沦为乞丐,还有的胆大心野的占据了山头,专门挑选过往的行人打劫。官兵剿了几次,捉了一堆匪首,按在菜市场腰斩示众,这才遏制住了形势。皇帝震怒,斥责太子,群臣噤声。

刚刚下了一场春雨,山道上泥泞不堪,一辆青骢马车不疾不徐在山道上走着,赶车的马夫警惕的看着四周,山道上一切如常,安静的空谷中,远远还能看到高顶上的庵堂。

“小马?”马车帘子伸出半截葱白的小手,撩开一条小缝隙:“怎么了?”

“锦姑娘。”小马急了一声,车帘才放下来,他说话虽急,里面却是关心,“早说您随便让个小丫鬟过来就行——这荒山野岭,虽说离得京郊不远,但是最近到底不太平。”

“小马,年纪轻轻怎么比你爹还啰嗦。长公主亲自吩咐的事情,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让个小丫鬟来。亏你也是跟在厅前做事的人。”

小马忽的扬起手,一双招风耳几乎要立起来。

阿锦立刻闭上嘴,也跟着竖着耳朵,但是只听见一阵阵呼啸而过的山风。风声吹过,带起一阵寒意,阿锦忽的有些不安。

女人的直觉促使她开口提醒:“小马,快些走吧。”

然而外面没有人应,她大着胆子又喊了一句:“小马?”

还是没有人应。她背上忽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风一下一下吹着车帘,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前日府里的阿年才贼兮兮的说过,不知道哪家的千金在城外被抢了,救回来的时候衣服已经扯得不成样子,连府都没有回,就近送到了这孤幸山的静云庵。

也好歹是个千金小姐,倘若是她,只怕……

想到这里,她才猛然回神般噤声,一手捂住胸口一边悄悄向后面退去。

却听见外面忽的嗤笑一声,却是小马的声音,阿锦心里陡然一松,顿时几分恼怒,她猛地撩开门帘,一掌拍在小马背上:“小崽子,别的不学,跟着学的这般油嘴滑舌。”到底是长公主身旁最贴身的四个侍女之一,天生贵胄身旁呆久了,薄怒中也有几分威严。

小马嘟囔:“什么小崽子……我也只比你小一岁。”

“小一岁也是小。”她嘟着嘴,理直气壮,因着素来和马家的交好,也不曾翻脸,这份薄怒倒更像是娇嗔了。

“小姐,你这当差的不听话,我来帮你教训教训如何?”一个粗噶的男声响起。

两人猛然一惊,抬头看去,只见马车前站着一个抗着木棍的壮汉,一脸虬结的胡须,细小的眼睛闪着精光,滴溜溜的在阿锦身上打量,随着他的声音,陆陆续续从两旁的林子里面钻出许多个胖瘦不一的汉子,唯一相同的是,他们一双双闪着异样光芒的眼睛都紧紧粘在阿锦身上。

小马眉头一蹙,伸手一把扯过车帘挡住了里面的阿锦。

“这是长公主府的马车。识相的,立刻让开。”小马一手握住马鞭,一手拉住缰绳,他衡量着是否可以依靠几匹马的力量直接冲出去。

“长公主?长公主出门竟然只带了一个马夫?”虬须汉子笑道,“我可好怕啊,这个月,我先是遇上尚书千金,又是长安令的小妾,现在竟然还遇上了长公主。”

几个随从笑起来:“大哥好福气,这回让兄弟们也开开荤。”

“成,人说那个牡丹死花下,鬼做的也风流。”

一个跟班小声提醒:“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虬须汉子顺手一棍:“滚,老子自然知道,要你在这装懂得多。”小跟班捂着脑袋连忙后退几步。

小马趁他们说话的时候,猛地一扬马鞭,马车顿时狂冲出去,那几个拦路的山贼顿时跑了七七八八,只剩下虬须汉子站在原地,小马一咬牙,不停车反而一鞭子抽在马臀上加速跑起来。

然而,巨大的马蹄即将踏上他的胖脸时,不知道他怎么一闪,竟然湛湛蹦开,然后手上的长棍直接一插,□□了马车的车轱辘里面,整个马车仿佛被巨大的铁掌一按,生生停在原地,而猝不及防的小马竟然直接飞了出去,直接撞在地上的石头上,昏了过去,阿锦也滚了出来,扑倒在马尾巴上。

剩下的事情似乎就变得简单了。

那虬须汉子得意的伸手拔出车轱辘里面的木棍:“瞧,回回管用。”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就想去摸阿锦的脸,伸到一半,又有些犹豫,缩回来在衣摆上擦了擦。

阿锦咬牙,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你敢碰我,我死给你看。”

“嘿嘿,这样的话俺听的可多。”虬须大汉,“公主原来也和其他女人说话一般。”

他把木棍扔给一个小跟班:“你来驾车,找个安静的地方,咱们陪公主好好好说说话。”

正在这时,远远听见山路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这马儿一听便是钉了上好的铁掌,马蹄落地,铿锵有力。

几人对视一眼,一个小喽罗将小马扶起来,然后虬须汉子一屁股坐在马车边,紧张凶悍道:“要不想都活不成,闭好你的嘴。”

马蹄声渐渐近了近了,几人抬眼看去,却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眼若秋水,骑着一匹上好的卑衍马,好家伙,这马儿市价便不会少于万钱,几人的眼珠子刺溜一下粘在马头上。

虬须汉子最先收回自己的眼睛,他看见马背上有弓,那弓触手处已经被摸的光滑发亮,这样的弓,至少在五石以上,而平时围剿他们的官兵最多也不多三石模样。

没有虬须汉子的命令,其他喽啰即使垂涎不已,也只能让这只肥羊慢悠悠走掉,他们能在这孤幸山上侥幸待这么久,那是因为不能碰碰不起的人他们绝对不会碰。

阿锦拼命咽着口水,想要出声呼救,但是看到旁边的虬须汉子还有那个被控制住的小马,便不敢出声了。

卑衍马耐力好,跑得速度不快,眼看已经走过他们,忽的那少年勒住了马缰,她侧过头,看着那虬须汉子,一双晶莹清澈的眼眸如同湖水,看的虬须汉子竟然吞了口口水。

这个好儿郎,也真是个好皮相。

“你要干什么?”他不安的看了眼他的弓。

少年忽的笑了,脸上波澜生了春光,让他一瞬间移不开眼睛:“请问——长安城怎么走?”

原来是个问路的。

虬须汉子松了口气,回话的声音竟然多了几分温和:“沿着山路一直往前,出了十里坡,在转到官道,看见一个凉水铺子,再一直往前走就是。”

“听起来,很远呢。”少年若有所思,看了眼虬须汉子旁边的阿锦,对方的眼睛几乎快要眨下来。

虬须汉子伸手将阿锦一挡:“我家婆姨没见过世面——远?不远,可近,一路快马过去,只要出了山,要不了半个时辰,准到。”

“半个时辰,四株香的时间。到也真是不远。”少年伸手拂开挡在手上的马鬓,“也算的下天子脚下了。”

虬须汉子脸上有些不自然。

少年却忽的变色:“天子脚下,竟然如今也这般猖狂了么?”

“你说……啊!”虬须汉子话还没说完,便被少年一手抓住了肩膀,下一刻,直接伸手一扬,快要两百斤的壮汉竟然被她当稚子般抓上了马背,马儿前后踢踏着脚步,很快稳住了身形。

壮汉挣扎:“放我下来!不想死就放我下来!”

少年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闭嘴。”

清脆响亮的一声,众汉子齐齐打了个冷颤。沉默了一瞬,那虬须汉子撕心裂肺的叫起来:“狗娘养的,老子砍死你!”

“闭嘴。”更大一声,那壮汉哼了一声,少年扬扬发红的手心,抬眼往四周一看:“还傻着干什么?快点把马夫送过来。”

众喽啰狐疑的傻看着少年,少年忽的一笑,顺手扯下腰间的马鞭:“快点。”

颤巍巍的马鞭荡在壮汉面前,他立刻尖叫:“聋了吗?还不快听这位少侠的话!”

小马立刻小心翼翼的被扶上了马车,少年看着他们上了车,这才将鞭子收起来,看着脸已经变成猪肝色的虬须汉子:“我知道你们在这山上也盘踞了不少时候,不过平日也就是劫财糊口,只是凡事有度。天子脚下,到底容不得放肆。”

虬须汉子面色一变:“你……少侠一直在这山上?”

“嗯,跟了你们几天。”少年轻描淡写。

那虬须汉子却是额头滴了冷汗,他们这样多的人,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这也不是常法,这匹马,你们拿去卖了,换点钱讨生活去吧。”他慷慨道,虬须汉子难以置信的昂起头,像一只短脖子鹅。

少年说的,也真的就那么去了。

虬须汉子愣了一下,忽的喊道:“少侠尊姓。”

远远的,只看见马车伸出一双葱白如玉的手,潇洒的挥了挥,少年头也没回,驾着马车径直向前。

小马还在昏迷着,阿锦这会儿探出一个小脑袋,眼巴巴的看着他。

“谢谢你。”

“举手之劳。”

“不知道公子……”

“呵,他们看不出来,姐姐这般聪慧,也看不出来吗?”宁卿回过头,微微一笑,细小的几乎不可见的耳洞露出来。

“啊啊啊!”阿锦张大了嘴巴,仿佛可以塞进去一个馒头,“你你你你!”

“是啊。”宁卿无辜的看着她,“是山上的师太不放心,专门请我送你一路,在山上混吃混喝这么久,也该好好答谢一番。

“混吃混喝?”阿锦瞠目重复。

“从青州逃荒过来,谁知道投靠的亲戚也死了,还好有个静云庵。”

阿锦有点明白过来:“可是刚刚那匹马?”明明价值万钱不止的。

“那匹马啊,后院多的很,也不知道是谁的?”

“不知道是谁的你就?”阿锦压低了声音。

宁卿笑了:“现在不知道是谁的,等那帮土匪去集市上卖的时候就知道了。”

“原来你是在骗他们。”阿锦顿时解气。

“做了这么些不见光的事,岂是两句话就能开脱的,没有教训,就没有记性。”她眼睛微微眯起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狡黠和天真。

阿锦一下子有些喜欢她了,加上刚刚的救命之恩,顿时担忧道:“可是,你现在将马给了他们,你怎么回静云庵,怎么和丢马的人交代啊。”

宁卿倒是想得开:“那就不回去了,反正山上天天都是稀饭馒头,半个月了,连一口油都没喝上,我这走路都快没劲了。”

“你这还叫没劲。”阿锦嘻嘻一笑,学着她拎人的模样。

“好姐姐,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份工吧?”宁卿就势问道。

阿锦立刻警惕道:“介绍你一份工?”

宁卿似乎没发现她的警惕:“是啊,看起来姐姐也是大户人家的人,随便帮我写个信,找个吃得上饭的地方就行。”

她言谈间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阿锦听了这话,略微放松戒备:“倒是有个地方要人,但是都是粗使丫头,烧火劈柴的。”

“不妨事不妨事。”宁卿摊开自己的手掌,白皙的手心里面一层层薄茧,足见主人生活的并不养尊处优,“瞧,我就是粗生粗养的,什么差都做的,况且我天生力气大,劈柴最是拿手。”

她自然不会说为了锻炼她的腕力和臂力,她师傅将整个碧云书院的柴火都让她承包了。

阿锦的警惕再放松一点:“还没问妹妹怎么称呼呢?”

“我叫宁阿恒。”宁卿笑眯眯。

马车一路疾驰向着长公主府而去,沿路还是能看到三三两两的灾民,太子赈灾,便是叫人在城外支了个粥铺,可是那粥和清水没什么两样,很多人吃的脚趴手软,腿上一按一个窝。

远远的,可以看见长安城了,巍峨,古老,沉默,而又冰冷。

她垂下眼帘,掩下所有的情绪。

这一年来,她收到无数信,几乎每隔几天,便会有慕容昕的信使前来,带来或好或坏的消息。他因为私自离开北境,被慕容恪告发,加上慕容源一直的煽风点火,皇帝下令将他召回,留在长安。这一年过去,身边的暗线都没撤过,每次送个信都跟做贼一样。

宁卿一封也没回,她不知道怎么回,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直到有了关于她父亲之事的最新消息。为她那不明不白死去的父亲,沉冤昭雪。似乎有了希望。但是这条线索却悄无声息再次消失了。线索的消失意味着慕容昕的行动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因此,在这个时候,她便下定决心亲自走一趟。

带着最好的易容术和面具,带着踌躇和耐心的等待布置,以最自然的方式,以一种隐晦而低调的身份,悄悄介入到风云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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