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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复宠下(1/1)

美人烫手 !因为帝后的提前离席,本来已经接近尾声的宴会更加意兴阑珊,阿年和宁卿刚刚走了没多久,便听见后面传来太监的引路和退场的鼓乐声。

阿年在宫中行走多时,历练自是不同寻常婢女,此刻她们走在前面,她却拉了宁卿转到旁边的小径里。

在这幽森的小径里,她们都低着头,耳朵里面是不同的太监的唱和和引导,太子最后和慕容恪并北狄几个贵族走出来,颜杯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们絮絮叨叨客套来客套去:“你们说完没,一会那宫女都没影子了。”

她倒是直白,阿布勒看她一眼,嘴里带着些责备的语气,但是面上却是温和的:“阿妹,怎么这么没规矩。”

“阿妹?”颜杯古怪的重复了一句,似笑非笑的看着阿布勒,对方却没有避开她的眼睛,最后还是她从对视里率先败下阵来,无奈一般的口气说道:“算了,反正来日方长。”

女眷走在后面,长公主和几个妃子缓步走出,颜杯斜眼一挑,正要说话,被另一个少女按了按胳膊,她便哼了一声停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满头大汗的快步而来,宫中不允许狂奔疾跑,这样的步速显然已经费了他所有的力气,那太监到了,也不多说,只是看着太子,还勉强笑了一笑。

“何事?”太子认出这个太监是皇后身旁行走的,声音还压着。

太监只道:“皇后娘娘方才去了陶然轩。”

这宫中的宫殿成千上万,阿布勒等并未听出什么异样,只道是皇后急召,便纷纷告辞,太子一一回礼,待阿布勒等人走了几步,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向一旁的慕容恪:“老四。”

“父皇方才急匆匆离去,必定和此事有关。”慕容恪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而太子的额头此刻已经有了冷汗:“一个罪妃——父皇怎么会突然想起她来呢?父皇怎么会?”他说话又快又急,慕容恪拍拍他的肩膀:“太子既然疑惑,不如我们也一同去看看——左右还有个照应。”

太子转头看向那满脸冷汗的太监:“出了何事?”

太监气息匀称许多,声音却还是带着恐惧:“老奴隔得远,只远远看到跪了一屋子的人,立刻找了机会过来告知太子殿下。”

慕容恪警惕的抬头左右一看,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去前面带路。”

他们走出数米,阿年猛地打了个冷颤,她正要出去,宁卿轻声问道:“阿年姐姐是要去告诉长公主吗?”

阿年转头,看见她似乎受了很大惊吓,便拍拍她的手:“别怕,你且在这里呆着,一会出去撞上那个刁蛮的北狄小姐反而不妙。迟点我让阿华来接你。”

宁卿猛地点点头。

阿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另一侧出口去了。

宁卿待她走远,这才慢慢转身走向另一边,那正是陶然轩的方向。

她走的是方才那条人迹罕至的小径,小径从茂盛高大的杉木转向时不远处会有御花园延伸出来的荷塘,她走到此处,想了想,先走过去,摘了一两片新鲜的荷叶在手,然后捧着荷叶继续前进。

一路上,倒是也没有见到什么人,一直到陶然轩的宫殿门口,隔着远远的距离,便感到不同寻常的气氛。

御前侍卫拔刀肃立两侧,人人面色凝重,有御医并药童鱼贯而进,皇后站在陶然轩外,面色如灰,身后跪了一地的宫娥太监,陶然轩的殿门打开,但是她却没有往里面走一步,只是那样呆呆的站着,今日盛宴,皇后妆容浓重,在此刻微醺的气温下,并不好受,但是她恍若未知,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里面,仿佛要将前面的一切烧出个骷髅来。

宁卿心里浮出异样的感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向陶然轩的另一侧,那里是密布着碎瓷片的宫墙,守卫松懈很多,但是也有三五一步的岗哨,她停下步子,去看方才自己溜进去时的地方,那里的守卫明显比其他地方多了更多。

从单薄的宫殿里面传出得是闷哼声和棍棒打在血肉上的声音。

会是谁?是谁在里面?她忧心里面的阿姐,多想什么也不顾——荷叶的茎秆在手里几乎拽出了水,这微凉的液体让她稍稍冷静下来,不会的,不会的,如果皇帝是在里面杖责她的阿姐,那皇后显然不会袖手旁观的,而且依照皇帝的性格,处理罪妃这样的后宫之事显然也是皇后的职责。

而现在皇后却是站在门口的,也就是说她的职责被停止不被认可——这样的原因唯一可能是她失去了履行的资格。

——难道是皇帝知道了阿姐的冤屈,而在里面审讯其他什么人?

她一思及此,心跳几乎达到了极致。

而门外的侍卫显然给了她这样的信心,只有在涉及宫闱秘闻时,皇帝才会如此的小心谨慎。

她稍稍退后一点,这一刻,那一堵单薄的宫墙从她眼里一闪而过,脑子里恍惚闪过什么,但还来不及抓住,已经消失。

在这个“阿姐重获新生的时候”,她的出现无疑是麻烦的,宁卿嘴角缓缓露出一丝笑意,这样,连陶然轩里面的杖责声也有了些许快意恩仇的感觉。宁卿转身走到另一处□□旁,因为四周的繁花似锦,成了最佳的视觉盲点,而□□,和旁边的路径相隔很近,从这里看向外面一清二楚,从外面看到里面,即使有什么,她也大可说自己是为长公主采摘新鲜荷叶误入此处。

可能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也可能是一炷香,或者更久,或者更短。

就在宁卿手上的茎秆已经开始变软的时候,从陶然轩里面出来了两个太医,为首的她认识,是太医院的院判,如今已经是耄耋之年,轻易不会出动。

他走出门的瞬间,轻轻擦了擦下颚,紧接着,从里面又出来一个太医,紧接着又是一个,她认得一个是太后的专属院史,还有几个不太认识,但是看官服和年纪,资历都不轻。

宁卿本来已经放下的新猛然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皇后依旧孤零零的站在陶然轩外,太子和慕容恪并不在此——他们没有出现。

那个传话的老太监也没有出现。

有一些杂乱的丝麻在心里无声的蔓延,似乎有哪里是她忽略的,而这个忽略是极其重要的。

一个典药的药童捧着药渣走过来,他行色匆匆,一步步走向宁卿所在的□□,将药渣倒在花圃中,是很常见的做法。

宁卿将荷叶放下,然后弯下身,在那个药童走过来的瞬间,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药童大骇,幸而宫中之人,入宫之前早已受过严格的训练,是以惊骇至极却仍然没有说话,宁卿侧脸低声道:“奴婢奉太子殿下令,有事问你。”

“姑姑,姑姑请讲。”

“继续倒药,不要停。”宁卿松开了手,她没有抬头,低声问道:“里面现在如何了?”

这句话问的模棱两可,并不是说问话人知道,也不是说问话人不知道。

药童咽了口口水:“宁妃娘娘已经好了,幸好救得及时,只是伤了喉咙,歇息几日不说话就是,小公主的毒也无大碍,只是可惜……”药童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宁卿追问。

“可惜小公主天生丽质,舌头却是不能再复原,这一声都不能亲言。”

宁卿心头一震,她方才竟然没有问姐姐为什么小公主不能说话,竟然是因为……竟然是因为……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出来,她想起阿姐看向小公主时那怜爱而又悲伤的表情。

她一字一顿问道:“小公主不是天生痴哑?”

“是被人生生割去了舌头。”药童面有不忍。

宁卿的心几乎停滞片刻。

那药童已经倒完药渣,低声道:“姑姑还有何事询问?”

“里面现在可问出什么了?”

“这……”

“说。”宁卿低喝,“不想死就快说。”

药童又将手里的药筒兜兜底,快速说道:“是长公主下面一个婢女,可是问她话,她却是一口咬定,并不是她做的,陛下恼怒,直接命人将她塞了布条,杖毙廷前。”

他刚刚说完,陶然轩里面的声音一瞬间停止了,然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响起,紧接着,有两个太监抬着一个蒙着血色布条的担架出去了。

那药童慌忙告退,宁卿几乎咬牙切齿:“方才之事,勿要三人知道,否则……”

“姑姑放心。”那药童快速走开。

宁卿脚步虚软,她跪坐在□□里,眼睁睁的看着那具担架越来越近,从这里的小径可以通往掖庭后面的永生井,凡是宫里处理的罪人,没有人认领尸体或者是罪大恶极的,都是一把火少了倒到井底。

一只血迹斑驳的手从担架上垂下来,两个太监已经走出好远,宁卿才站出来,紧紧贴在脸上的面具和里面的肌肤表情巨大的差距带来强烈的拉扯和痛楚,她捂住脸,那里面似乎有一把钝刀在慢慢割着,划着。

她沿着那隐秘的通道跟着走下去,却在一个岔道上站住了,地上有一个小小的闪亮的耳环,宁卿嘴巴张大了,她站在台阶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耳环,那是一个小小的陶瓷耳环,是她从女闾带出来的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耳环,是她在魏家村的火海里带出来的耳环,现在静静躺在地上,上面还有细细的血丝,这血丝仿佛诡异的花纹,让耳环显现出奇异的光芒。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硬硬的,还有另外一只,她慢慢的摸着形状,千真万确的确认,的确只有一只。

这轻轻的一按,她只觉得心口破了一个洞,汩汩的冒着鲜血。

已经到了很晚很晚,她回到了陶然轩外面。

门外的侍卫比平时多了两倍不止,也有宫娥太监陆陆续续的行进,比平日热闹了不知道多少,宁卿翻进围墙,准确的落在那一处小菜畦里面,如今的陶然轩,已经摆上了宫灯,从正殿那莹润的光芒来看,还放了东海的明珠。

她按照白天的记忆,俏俏顺着墙根摸进去,根据灯盏的明亮程度,她准确找到了宁妃的寝殿,里面的布置显然已经更换一新,桌子上也有热气腾腾的点心,她的哑巴小侄女正巴巴的站在桌子下,一手一个小点心。

宁妃坐在铜镜前面,正在仔细的查看那一溜的绳索印,绳子在她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现在已经紫黑,她伸手摸着,面上显出几分恼怒来,将手里的牛角梳扔在了妆台上,晓君吓了一跳,嘴里塞着吃食,两手举着,忙不迭的回头看她娘亲。

宁妃立刻温和的笑起来,她柔声说话,但是嗓子被绳子勒伤,说出的话粗哑难听:“晓君,别怕,娘亲不小心弄掉了梳子,你乖,慢慢吃。”

晓君仍旧看着她,眼眶红红,嘴巴开始扁,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宁妃喝退左右:“你们还不快出去,公主不喜欢生人。”

左右立刻退出,宁妃已经将小小的晓君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乖乖,小君儿,娘亲在,不要怕,不要怕,以后,都不用怕了。”

君儿已经一岁,到底懂了点事情,听到这句,突然转头看向门外,拿着点心的小手指了指外面。

宁妃的眼眶突然也红了,但很快,里面被决绝和凌厉代替:“不要怕,那个坏叔叔也不会来了。”

她紧紧搂住女儿,一面是母亲温柔到极致的疼爱,一面是女人失去温情的狠辣,两者亲密的结合,她摸着脖子上的印子,忽然轻轻笑了。

这笑意,冷如寒冰。

还没有彻底封好的窗户纸,可以清晰的看到宁妃那条伤痕,平整深刻。

这样的伤口,宁卿见得很多,在最下等的婢女奴隶里面,只要被人勒死的,无一例外,全部是这样的伤口。

和自缢的伤口很像,但是并不一样。

先前那些零星和被忽略的东西慢慢涌入心头。

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关于她翻墙前来时,那布满碎瓷片的墙头为何有一处是光洁的,那泥土中的异味,那些曾经无数次想要讲小公主存在告知皇帝的宫娥,还有今日在宫宴时候突然出现的侍卫,以及——就这样悄无声息死去的阿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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