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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婉君确实只问了一个问题, 但这一个问题, 却包含着五个同样重要的问题。

其一,他身上的那片贝叶是不是真的就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残经;其二,净涪比丘是不是真的允了他一个要求;其三, 他承不承认她的生育恩德;其四,谢景瑜是不是真的想要出家修行, 因为只有想要出家修行的佛门子弟,才会想要了断自己的俗世因果;其五, 亦即是这个问题的本身了。

谢景瑜懒懒笑得一声, 并不和薄婉君计较,他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不可以。”

他看着薄婉君意外又不太意外的样子, 不甚满意, 想了想,索性大方一点给了她答案。

“祖母的意思是......无论如何, 不能在这里头让你沾着一点便宜。我得听她的。”谢景瑜晃了晃手, “到底,这锦囊和锦囊里头的东西,原都是她的,不是么?”

那个死老太婆!

薄婉君到底没忍住,急喘了一口气, 才平复了呼吸。

谢景瑜也没催她,由着她自己慢慢地思量。

但出乎他的意料,薄婉君这次只犹豫了一下, 却是问他道:“你可不可以......唤我一声娘?”

谢景瑜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竟嗤笑得一声,“对不起,不可以。”

不同的问题,同样的两个回答,他还同样地在这简单的回答后给出了一点解释。

可这解释,却同样的让薄婉君不痛快。

“我真要叫了你,怕就要对不起我父亲,那还是对不起你吧。”

他要真叫她一声“娘”,那就是彻彻底底地将他爹头顶的绿帽子给戴稳了。虽然他爹头顶的绿帽子已经在了,但他不认的话,九泉之下的他爹应该还是能有点安慰的。

嗯,应该。

谢景瑜自认为自己对得起他爹,心下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连今日一日见到孙昌和薄婉君这两人而败坏的心情都有所好转。

心情转好的他也不愿意再面对这些会败坏自己心情的人,“好了,两个问题答完,我该走了。以后都别来找我了,免得还污了我的眼。”

边说,他边利索地站起身,拉开门就要走出去。

但他的手才刚碰到门,身后就传来了薄婉君的声音:“那个因果你千万别轻易......”

她的声音软和,似乎是想要叮嘱些什么。

应该是好意,但谢景瑜却实在不愿意再听她说话,手上直接用力。

“哗啦。”

门户拉开的声音还没有彻底消失,薄婉君脸上的表情就已经调整成失落、悲伤、惆怅之流了。

谢景瑜都没回头看她,直接望着拦在他身前的侍卫,扬眉问道:“怎么?人都见了,还不愿意让我走?”

孙昌听着声音,也从旁边的雅间出来,他见得眼前情况,目光扫过谢景瑜,询问也似地停在了薄婉君脸上。

薄婉君轻蹙蛾眉,但还是强撑着对孙昌摇了摇头。

孙昌长叹得一声,还是摆了摆手,示意拦在谢景瑜身前的侍卫放行。

谢景瑜倒还很有礼貌的。

他向着孙昌作了一揖,口中道:“多谢孙老爷。不过照小子我看吧,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不是一路人,见面也是尴尬不是?”

说完,他没看周围人反应,直接就走了。

薄婉君自在原地垂泪。

孙昌入了雅间,身侧自有人替他拉上门户。他将薄婉君拉入怀中,低声安抚:“你还有我和皇儿呢......”

“对,”薄婉君似是恍惚似是坚定了决心,“我还有你们,我得多替你们想想......”

谢景瑜虽离得那两人远了,但他知道,麻烦应该是才开始。

千年的谢家是有根底有依仗,但皇室也有,一旦孙昌和薄婉君下定决心,谢家护不住他。就像当年的谢家也护不住他爹一样。

他需要另外找个靠山!

谢景瑜眼珠子转了转,最后一抹腰间护身符,决定去找那个麻烦的源头。

谢景瑜熟门熟路地默念净涪法号,回想净涪相貌,很快就有一道金色的亮光自他眼前飘起,悠悠荡荡地指向一个方向。

虽然谢景瑜知道这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是当日那位净涪比丘在他离开之前递给他的那一缕金色佛光的威能,谢景瑜也还是兴奋不已。他全不像早前几次试验的那样克制忍耐,而是真的就循着金色亮光的指引寻了过去。

一路转过长街小巷,谢景瑜在一处书坊里寻到了净涪。

净涪正在选购一批笔墨纸砚。

净涪的气度极其不凡,不论是谁,第一眼必定能够看得见他,看见之后就更难转挪至别处去,可这会儿,这清净整洁但也人数不少的书坊里愣就没有人注意到他,让他能一个人悠然安静地挑选各类物品。

实在怪异得紧。

但谢景瑜想得一想,也就明白了。

必是这位比丘用了神通罢。

谢景瑜笑得一下,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毫不生疏地走到净涪跟前,侧过身去看净涪手里的东西。

看得一阵之后,他就不满意安静了,开始在净涪这里找存在感。

“这个不行的啦,你看这里,这里一看就是打磨得不够细致,容易损笔,换一个吧。”

净涪倒也好脾气,他真就将手里拿着的那块明明无甚瑕疵的砚台放下,另拿起旁边的一块。

谢景瑜心里满意,但还是摇头。

“这个也不行,这上面的雕纹不好看啊......”

净涪还再一次放下,另选一块。

但谢景瑜却似乎不想知道见好就收四个字是怎么写的,继续在鸡蛋里挑骨头,愣就是给净涪手上拿着的那块砚台又挑了个不大不小的缺陷。

净涪这会儿也还是将那块砚台重新放回原处,但他却没有再拿起别的了,而是抬头直盯着谢景瑜。

谢景瑜脸上笑容不变,他大手一挥,“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跟我走,我带你去挑好的。”

净涪看得他两眼,真的就点头了。

谢景瑜见净涪还要拿他先前挑选出来的东西去结账,很干脆地抬手拦下了净涪,“这里的东西都不怎么样,就算了吧。我带你去的地方,可什么都有,什么都是好的。你到时可着劲儿挑就行!”

净涪点了头,谢景瑜当即便带了净涪出去。

魔身在识海世界里望了出来,目光在谢景瑜身上转得一圈,‘他倒想得好,直接将我们拉去谢府。’

佛身笑了笑,格外好脾气地道:‘总是要去一趟的,现在不过就是早一点而已。’

魔身看得佛身一眼,没说话。

正如净涪魔身所说,谢景瑜将净涪带回了谢府,但他完全没带净涪去见别的什么人,而是将净涪带去了上房,直接去找谢老太爷开库房。

早已赋闲在家的谢老太爷被谢景瑜逮了个正着。

他看看谢景瑜,看看站在那边厢的青年比丘,立即从椅子上站起,双掌一合,躬身与净涪拜得一拜,问道:“可是净涪比丘当面?”

净涪含笑合掌,与谢老太爷还了一礼。

谢老太爷小心地瞥了瞥净涪,想了想,问道:“不知比丘上门,是?”

谢景瑜从侧旁站了出来,他理直气壮地与他祖父说道:“比丘需要一些上好的文房四宝,祖父你带我们去库房,让我们自己挑就行了!”

谢老太爷平日里少见这个孙子,见了也都只是问上一两句便没了下文了。但即便如此,每次他见谢景瑜的时候谢景瑜都是有礼有节的,哪像现下这般没大没小?

当然,谢老太爷也不会就这样的小事在这个当口上与谢景瑜发作。

他瞪了谢景瑜一眼,便要和净涪再问些什么。

但谢景瑜似乎是缺了一根筋似的,竟以为谢老太爷是舍不得那些堆积在库房里的东西,大大咧咧地嚷道:“祖父,你放心,净涪比丘不会白赖你的那些东西的。还问什么问,带我们去就是了。”

谢老太爷运了运气,才终于挤出了笑容来。

他点点头,站直了身体和净涪道:“比丘请跟我来。”

净涪合掌点头,便跟上了谢老太爷。

识海世界里,魔身再看得那边的谢景瑜一眼,终于也道:‘白凌现下也不如他。’

佛身笑了笑。

因着白凌的前世和出身,在净涪三身这里,白凌算是归属魔身那边的。白凌的长进或是失误乃至疏漏,真正算起来的话,都有一两分加减在魔身的脸面上。

就像现在的这谢景瑜,他若真成了净涪的追随者,会被归属到佛身这边一样。

至于皇甫明棂,她其实还没有得到净涪真正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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